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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部札记︱ ----《书城》编辑部(E_mail: shucheng@99read.com )
大概是三十多年前,编辑部阿叔回忆说,农场知青中间谁有书谁是老大,身边小弟一大帮,甚至有人管吃管喝,大家等着借阅的不是毛选毛语录什么的(那些谁都有),主要是故事书尤其外国小说,后来又有“内部发行”的回忆录和理论书,那也是众目睽睽的抢手货,托洛茨基的《被背叛的革命》,德热拉斯的《新阶级》,至今想来都有些匪夷所思,有人把列宁的《国家与革命》读了二十遍,读到《格瓦拉传》,读到奥鲁佩萨的《点燃朝霞的人们》简直血脉贲张,其实格瓦拉早就是偶像派,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粉丝滚滚来……当然那时没有“粉丝”这说法,倘若把现在的报纸拿到那时候,谁看了都是一头雾水,没人能看懂某艳星欲包养黄健翔是怎么回事儿,整个语境不一样了,其时说来到处“莺歌燕舞”,却是绝无莺莺燕燕的绯闻八卦,老知青记忆中德瑞那夫人和玛蒂尔德小姐的情场争风就算是最具情色意味的谈资了,阶级斗争好不容易扯上了男女饮食,一八三○年代的密室政治简直让人想入非非,一本《红与黑》把整个农场搅乎了大半年,排队等在后边的人实在太多了,书的主人不得不想法加快周转速度,竟是把书拆成一二十沓重新装订,让大家互相轮换着看,每人限时一个晚上,说是一晚上顶多两钟头,一边洗脚灯就灭了,这样穿插着只能读到那儿是那儿,根本没法沿着情节顺下来,说到这儿他做了个怪脸,记得是于连被砍了头又好端端地在侯爵府上混事,打碎了日本花瓶撒丫子跑回埃里叶去爬德瑞那夫人卧室窗子,真叫跌宕起伏,真叫大开大阖,每人读的版本都不一样,随机取组的个性化阅读——这能排列出多少个组合?真是有多少个读者就有多少个于连·黑索尔,后现代?那是刀耕火种的后现代,那感觉不就是时空错位颠倒乾坤吗,你说是颠覆也好,创造性误读也好,反正当年的草根阅读本身就是一个故事,起初拆开的《红与黑》凑一块儿还是完整的一部,后来慢慢缺了几沓,于是那漫漶之处就拉出了空档,没有了瓦勒诺先生更好,于连还少了点羁绊,作兴更拓开了阅读的想象空间,只是当年的故事没有戏说成分,也不需要什么心灵鸡汤来励志壮胆,如今想来那个“读书无用论”的年代倒还真是读书的年代,其实知青中间早已是“读书无禁区”了,逮着什么是什么,收工回来洗洗涮涮趁着夏日的天光赶紧看书,土坯房里有人弹着吉他唱起“送你一枝玫瑰花”,连长醉熏熏地进来问唱什么,阿尔巴尼亚歌曲,亚德里亚海岸一盏社会主义明灯,好歹都是瞒与骗,让他说来到处都是生活的诗意,他们到处去惹事生非,在佳木斯跟一帮兵团小子大打出手,一个个鼻青眼肿跑到街头小馆吃炒肉拉皮,进来一个乞丐张口朗诵《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那会儿听人说就要恢复高考了……
今年是恢复高考三十周年,有人出书纪念,有人办会办节。一九七七年的高考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也改变了国家的命运。随之而变的事情不暇细述,天下读书人既是一网打尽,轰轰烈烈的草根阅读史从此结束。
----《书城》编辑部(E_mail: shucheng@99read.com )
本期《书城》全刊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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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间道:来凤仪:“转移风气的”文化心迹,仇鹿鸣:六朝旧事随流水,田雷:变平的世界,还是起火的世界? 三皮:荒草天涯尽头的怀俄明
孙家正:艺术的真谛,刘绍铭:文学的许地山,张新颖:穆旦在芝加哥大学? 芳菲:傅雷与一份报纸的因缘
书间道:赵径文:关于城市的若干种表述,平客:“荒岛唱片”日不落? 外版书讯:穆白:历史的格物,外刊速递:张竝:改换门庭的使命, 张竝:歌剧院之夜,霍青:在布朗利码头
叶兆言:关于《后羿》的随想 安迪:太平笔记,马原:[电影课] 时间与填空,林文月:奈都夫人诗全集,南方朔:小人物的闹喜剧
书间道:留白:“我还是穿袜子的好”,段炼:为什么是肖邦,马湘一:是虚无主义还是虚弱主义?
张生:电报街和汉口路,吴亮:上海往事:一九九0年代(二),王瑞芸:裸体教学和人性意识,李亦男:穆尔瑙的日子,尚刚:烟雨灭没,恕先在焉
城与邦:来函照登 /读者致《书城》(四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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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岛:[摄·手记] 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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