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部札记︱ ---《书城》编辑部(E_mail: shucheng@99read.com )
一六○○年五月,利玛窦神父一行从南京搭乘一位太监的官船去北京。到这一年,他进入中国内地有十七年了。他早已学会了汉语,甚至还学会了文言写作。他跟许多官僚士大夫都混得不错,时常头戴东坡巾身着儒士服装出入达官府邸。在南昌,他是巡抚大人的座上客,还跟建安王、乐安王那些王室贵胄交上了朋友。到了南京,他的社交圈子就更显赫了,不但有魏国公徐达之后徐弘基、丰城侯李环、守备太监冯保、南都刑部侍郎王樵、礼部侍郎叶向高……,还有大学者焦竑、李贽之俦,还有名僧雪浪大师。然而,精英阶层的宴飨并没有给他带来精神的圣节,找机会直诣万历皇帝才是他心中抱定的目标,他期盼着在这片土地上也能重演君士坦丁大帝颁布《米兰敕令》的一幕。
其实,两年前他也去过北京,可惜他的保护人南京礼部尚书王忠铭当时未能打通进宫的关节--时逢倭寇作乱,外事活动都没人敢搭手了。没想到这回更是大吃苦头,利玛窦的锲而不舍总是伴随着一系列戏剧性事件。起初颇为顺利,他们在济宁受到漕运总督刘东星的热情款待,还再度见到了李贽。然而,船到临清厄运就来了,坐镇钞关的太监马堂蓄意索贿,恨不得从洋人身上扒下两张皮来。呈递皇上的奏折迟迟未见批复,他们被转到天津羁押,结果在那儿滞留半年之久。事情的转机也纯属偶然,后来有一天万历皇帝想起有洋人要进贡自鸣钟什么的,这才快马发去让他们进京的诏命。虽说蛰居深宫的皇帝一直未召见利玛窦,他却靠了修钟表的手艺成了宫廷门客,耶稣会的传教活动亦获恩准。
想到利玛窦那种矢志不渝的使命感,已经削发为僧的李贽竟相当不解。李贽对利玛窦本人印象极好,在写给友人的一封信中说,“承公问及利西泰,西泰大西域人也……是一极标致人也。中极玲珑,外极朴实,数十人群聚喧杂,雠对各得,傍不得以其间斗之使乱。我所见人未有其比,非亢则过谄,非露聪明则太闷闷瞶瞶者,皆让之矣。”可是他不明白此公到底在追求什么--“但不知到此何为,我已经三度相会,毕竟不知到此何干也。意其欲以所学易吾周、孔之学,则又太愚,恐非是尔。”(《续焚书》卷一)
李贽或许还记得在南京的一次雅集,大家辩论心性善恶问题,在座的雪浪和尚援引本宗教义回答质疑时,利玛窦打断他说,“我们的论证必须从理性出发,决不能靠引据权威。我们双方的教义不同,谁都不承认对方经典的有效性。既然我也能从我的经典里引证任意多的例子,所以,我们的论辩现在要由我们双方共同的理性来加以解决。”(《利玛窦中国札记》第四卷第七章)他说的“从理性出发”,是相信人类应该有某些“普世”的认知。
利玛窦并不时常这般咄咄逼人。早年在肇庆,他应当地官员要求制作一幅名为《山海舆地全图》的世界地图,考虑到中国人向来以为自己居于天下中心,故意改变原有的设计,“抹去了福岛的第一条子午线,在地图两边各留下一道边,使中国正好出现在中央。” (《利玛窦中国札记》第二卷第六章)他很乖巧,懂得如何规避“中国不高兴”的麻烦。所以,他尽可能入乡随俗,传道时也尽量援引四书五经的话语来阐释天主教义。法国神父裴化行所著《利玛窦评传》中说到,利玛窦的许多做法是“回避了文明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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