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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沈博爱

图:作者画笔下的花桥完小
第七章 扫盲与教书(二)
82、花桥完小
忽一日,聂校长通知我到花桥完小任教。因为那里的唐淑贤老师要调走,到东北她丈夫那里去。唐的丈夫徐赋选,是我在永兴庙高小读书时的数学老师。
从社港沿河北上七华里,便到了花桥,捞刀河在这里的关山嘴崖下向东九十度大拐弯。溯流而上,经沙石塅、关山坳、大洛坪、潭口进入夜合山峡谷,过火石桥就是周洛,捞刀河的正流源头就在周洛之正洞的十八盘山涧之中。
花桥是浏阳北乡的一个河谷地段,土地肥沃,盛产桃李之类的水果。这里聚居王、寻两姓。王家大屋是这里最大的民居。花桥有条小街道,有南杂、屠店和中药店等,没有合面的店铺,是一种走廊式的半边街。隔小街不远的古樟旁边,有一座“成头古庙”,这就是花桥完小所在地,本地人把成字发因为shan。
花桥古樟有约七米的胸围,我非常喜欢其裸露出来的错综复杂的盘根,古樟覆盖的荫面有600多平方米,是夏季乘凉嬉戏的好地方。捞刀河从古樟南面流过,一条古道也从河边蜿蜒通向远处的关山嘴。

图:作者笔下的花桥古樟
古樟的北面是操场,西面是学校。庙门即校门,门楣上用红漆写着“花桥完小”四个大字。庙门两边的房子改为教导处和教室,内坪两边的板楼改为教室,上进空荡荡的殿堂做礼堂用,两边都是教室,教室宿舍安插在四角的小房子里。
我一到这个环境,不由想起自己从读书到教书,都是与在祠堂庙宇里生活,都是与祖宗与神仙老爷打交道。其中唯一能与文化教育相连的就是孔庙。
学校的校长是邓彰明,一个老实忠厚的人,教导主任熊达璋,是旧职员,也还谦和。同乡付月窗很随便,教我抽水烟筒。还有一个姓陈的同乡兼同学,因为专搞外调审干,提着黑色公文包很威风,也就格格不入,心照不宣,既无同乡感情,更无同学感情。在反右和肃反运动中,他成了干将,我成了阶下囚。
我的课程是接唐淑贤的四年级语文兼班主任,全校的图画和一年级数学。每周总共有二十余教时,改作文最花时间。因此我没很多时间来搞自己的学习。加之晚上还要搞家庭走访或社会中心工作宣传。所以晚上时间也很紧张。学校还办了一个夜校扫盲班,大家轮流去上课。
花桥上行三华里是与平江交界的黄泥界,所以有很多平江学生到这里读书。该校有很多大龄学生,如喻义花、王杏仁、寻丽华等是最大的女学生,后来成了校长夫人和师母。而王奠邦、王绍阳、寻快然等男生则与我年龄相当,外人常把我当学生看待。其中王绍阳、王奠邦兄弟是地方子弟,很聪明手巧,课余做些木工活,为我做调色板和写字架。因此我与他俩关系很好。我常到他家寻找古书,或和他高度近视的父亲聊聊诗书之类的话题。
邓校长因为学校宰杀了一头自养的牲猪,挨了批评,到乡政府写了检讨,撤了校长职。因为粮油肉食计划供应,学校杀了自养的牲猪改善伙食的做法就是犯了大错误,好像触犯了法律一样严重。惹了好大的风浪,会上点名批评。虽然当时也请了村干部吃了一顿肉饭,但也无济于事,任谁也不便为邓校长说情。
学校食堂里,每月定量是29斤大米,三餐饭由大师傅寻和鸣盛好后,饭罐里一点都不会剩下。如果来了客人,就要早通报大师傅加客餐,由会计在工资中扣除客餐钱粮。我的肚子很难填饱,加之我喜欢打篮球,晚上更加肚子饿。好在花桥街上的墨鱼、豆腐很便宜,且有现货供应。于是每晚备完课后,大家就统一吃夜宵,每人一钵墨鱼豆腐,这是乡村的传统配料,吃得很舒服。
后来墨鱼货源断绝,夜宵就改为吃红薯粉做的粉皮,老师们轮流去买来,大师傅在粉皮里撒上胡椒粉,味道倒很香辣。这种粉皮夜宵没能维持多久,就进了萝卜运,开始吃萝卜夜宵,吃得肚子像只鼓,不到半个时辰就变成了瘪气球。
再后来就没有夜宵了,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时到学生家里走访,运气好能吃到一碗粗面条。而我在篮球场结识了一位从浏阳三中休学回来的青年王继启,他住在花桥街上,从家里搞来一些扁豆和木炭,晚上煮熟后我们搞扁豆夜宵,可是这无法长期维持下去。
每周六下午,在附近沙石塅教书的陈及老师,常来学校叫我一起回家,星期天下午又一同来学校。返校时从家里带来一些炒熟的米粉可用开水冲泡成糊充饥,或嚼茹片玉米等。陈及比我长二十岁,划右后恢复了破产地主的成分,和我一起划入黑五类,我们常在一起参加义务劳动和五类改造会,我和他也常代替其他五类分子写改造规划和坦白交心材料,成了改造小组的特殊文书。
我们老师的年龄差距很大,对热量的需求量当然也很悬殊。我是血气方刚的青年,还热衷于打篮球和野外活动,因此每月29斤大米是完全不够的。每月25.25的月工资,除每月上交的7.5元的伙食费,剩下的12元钱,都花在了订杂志和购书方面,有时连邮寄费都无法凑齐。记得有两次想去长沙参观美术展览,也只好落空。
两年来,我没添加什么衣服,只给家里买过一次茴香饼和几斤猪肉。所以我在这种粮食紧张的情况下,是无能去购买副食品补充热量的。
1957年我与前妻刘氏结婚后,经济就更加捉襟见肘,几乎难以支持下去。倒是1958年入狱后,牢狱之灾取代了经济和粮食的困难,不用再考虑温饱问题了。
那粮食为什么这么紧张呢?我认为是因为统购统销政策的硬性摊牌任务和当时的粮食亩产水平低下。虽然当时粮价是每100市斤5.1元,猪肉价是每市斤0.48元,但国家限制供应,粮少猪少肉就稀。
邓校长撤职调走后,学校换了一个潇洒的卜校长,教导主任是林思成,并调来一个唐训庭,加上原来的邓全胜,都是1949年前的浏阳县立中学的同学。这个关系密切的三人帮,亲如兄弟,成了左右学校的核心。
不久卜校长就离弃了发妻,来了一个砍竹遮简,把五年级女学生寻丽华猎入怀抱,结为伉俪。相继唐训庭效尤,与六年级女生王杏仁结婚。这是当时一种时髦--师生恋。但1958年,卜唐二人相继入狱,婚姻自然解除了。这起风华韵事,自然在当地也惹来物议,而这些大龄女学生们,或许认为能当校长夫人也是件“荣幸”的婚姻。
到了1957年,我的课更重了。除一班语文外,还教一班五年级数学,一班六年级自然,不过这也是我喜爱的科目。记得在制作鼬鼠标本时,曾得到过中科院动物研究所张杰的书信指导和帮助,关于空气成分的实验也很成功。
在花桥完小,还去参加过两次联谊活动。一次是去平江县城八关完小,另一次是去平江司村完小。到平江县要步行五十余里,到司村则要步行三十华里。因此两次的篮球友谊赛都中了对方的逸战劳之计,以失败告终。校长安排了几个大女生同行,是为了应付文艺同乐晚会,倒是开心。我只关心山水,唯一参加了一场篮球比赛,是冒称成我校学生上场,幸未露马脚。但两次活动往返一百六十华里,累得要死。
83、东山漫游
那时,我的同乡兼同学沈皆遂在湘潭师范病休回来了,也常来花桥完小玩。1956年暑假,我俩商量搞一次东山漫游,其目的是欣赏山水,了解自然和采集一些植物标本。本地习惯把周洛、百崖和石柱峰一带统称为东岸大山,即我们的漫游目标东山。
我俩从花桥出发,沿河溯水而上,直奔大洛坪。途径之地皆为红岩结构的山体,没有高大的乔木层,坡墈和石缝里生长着灌木林。山冲的溪水澄澈见底。直至午后,我们才到达大洛坪。
周洛源头的水流冲出夜合山的潭口后,形成了一块冲击小盆地,是为大洛坪。这里土地肥沃,成为徐姓聚族的居民中心。徐氏民居和徐氏宗祠都在盆地边沿的缓坡上。曾任国民政府浏阳县县长的徐才士(飘鹏)住过的小洋楼,也在这里。
大洛坪对面的石山叫镜山,县志上有“圆如镜,平如砥”的记载。我们去镜山下的石洞里看了一下,因为不是石灰岩结构,所以没有发现石钟乳,可是有很多夜明砂。听来名字很雅致,其实这是中药师给蝙蝠粪冠上的美名。洞中充满了蝙蝠和它的粪粒发出的混合臭气。小时候,大人就教我们称它为檐老鼠,可见祖宗们早已认清了蝙蝠是兽类而不是鸟类。
大洛坪的水流从潭口流入,从关山流出,奔流直泻到花桥才平缓下来。上世纪六十年代,在关山这个峡口上筑了大坝,锁住了这条水龙,大洛坪就淹没在汪洋之中。从此,大洛坪所淹水域成为关山水库的库区,徐氏族群迁移他处,聚族而居的大洛坪徐氏民居不复存在。
从镜山到潭口很近,相距不到三华里。所谓潭口,是周洛的水流经过夜合山从山口奔流而下,落差使水流的冲击力把山下的泥石冲走,形成一个大水潭,其上的山口和其下的水潭合称潭口。银白如泻的瀑布,震耳轰鸣的声音及弥漫渐飞的水花,构成潭口的一道景观。
图:作者在劳改工地追忆东山之谷口流泉
这是非常自然朴素的景观,没有任何人工雕琢。现在的水潭淹没在关山水库水面之下,只有在“潦水尽而寒潭清”的枯水季节,才能显露出那圆圆的潭面。可潭口早已面目全非,山口架桥修路时滚下去的山石,几乎把潭体镇平,而且库区沉淀的泥沙淤满了周边。其上的夜合山口,也早已架上了钢筋水泥平板桥,一条马路经这里进入周洛。早已被现代交通和水利设施掩盖的潭口,五十年前游历时的风光不再。
从潭口左侧进入夜合山峡谷,抬头能清晰看到两边的山崖峭壁向外倾斜,有顷将倒下之势。峭壁上的岩石凹凸排布,对应吻合,似张开的犬牙。传说这座山原是一座整体,自皇帝用御笔拖开后,白天打开,晚上合拢,故称夜合山。
从山口上走四华里就是火石桥。这一段峡谷除两边山崖下的竹林灌木外,只有布满被水流冲磨得光滑的巨石,有的像香炉,有的像渡船。溪水从石缝中奔腾冲刷,形成不少水潭,如鹅颈潭等。
我们在这段峡谷中找到两种常绿小灌木,是既可观赏又可入药的大罗伞和南天竹。大罗伞是紫金牛科植物,累累的小红果实要到下次开花时才落。半革质的竹子茂密长绿,是观叶观果的盆栽观赏植物。南天竹是小蘖科植物,全革质叶片,叶干丛生易老,露根盘曲,宜于地栽。这两种植物生于高山边沿地带,具有很强的抗旱抗寒性,属半阴性植物。现在,它们在蹉跎坡庭院中安家落户。
近年,这四华里长的峡谷中的石头被吊车吊走,水潭也被填实,开发为漂流区。可叹,有限的经济利益破坏了无价的自然环境,峡谷溪流中的香炉和石船是无法复制的神工鬼斧下的杰作,所有石头的圆润与光滑都是亿万年的自然造化。
大石桥是峡谷的上游终点。从这里起,沿正溪两岸有开阔的田野,屋舍密集,周边的梯田别具一番风景,除陈家大屋外,其余都是众姓杂居,是为周洛的核心地带。
周洛人把大石桥以上沿溪两岸叫正洞,大石桥以下的北坡叫南洞,大石桥以南至周洛坳叫横洞。周洛人种植的单季稻称麻壳粘,米粒细长。周洛人用水磨舂出来的米,比上等机米还要柔熟。这种米煮的饭,不要菜也能吃几碗。
我们在正洞没呆多久就过大石桥进入横洞,从陈家祠堂附近的石板路直奔石柱峰(这个祠堂后来幸运的逃过红卫兵破坏,雕刻精美的神龛至今保存完好),沿着盘旋的石板路漫步攀爬,边走边关注两边的树种和花草。山麓是混合林带,草被层很不茂盛,只有稀疏的藤本植物和匍匐草本。我们将发现的肺形草制作了标本,一路上到烟坪地段。这里是针叶林,山腰里也种有水稻,住着几户罗姓人家。
在烟坪冰凉的水氹里,我们发现了黑背红肚皮的蝾螈。这种动物外形像蜥蜴,容易被误认为是爬行动物,因为皮肤裸露无鳞甲,且用腮呼吸,故属两栖动物,应是从两栖类到爬行类的过渡型。以前听说只有浏阳县城附近道吾山的井里有蝾螈。地方人传说它是龙的祖先,所以称之为龙,并没有人叫它蝾螈。
从烟坪以上,针叶林逐渐稀少,出现大片的茅草植被,显得格外荒凉,草丛中的乌头开出蓝色花朵,打乱了过于统一的黄绿色调。石柱峰玉皇庙就建在这个海拔1053米的草本带。
玉皇庙是明代浏阳六观之一,原是婴母教的樱桃观,后以祈雨为名募捐扩建改为龙王庙。是座两进三开的木石砖混结构,两进之间由庭连为一体,内有天井,天井的泉眼称百汇泉,由明嘉靖二十七年县丞李潜命名。天井旁边的偏屋住着一户人家,维持香火。这晚就在庙里食宿,睡在过厅的阁楼上,蚊子叮得厉害,并且庙里响动频频,怀疑是猴子或老鼠作怪。总之,在朦胧中无法睡熟。
晚餐前,我俩在山涧的泉水中洗澡,只能轮流洗,留一个人用衣服赶蚊子。傍晚时的蚊子特别多,也特别饿,用手能抓住很多。这种山蚊很少吮吸到人血,所以来势特别凶猛。
洗澡后借锅做饭,采取从祖母那里学来的“齐水干”的做法。即在米水沸开后,舀去多余的水,盖好维持文火,闻到饭香看到黄色水汽外冒时,证明水尽饭熟。再炒一点辣椒萝卜下饭,比在家里的四菜一汤更有滋味。
次日早餐后,在茅草中的羊肠小道上往上攀爬三四华里,就到了石柱峰顶峰,峰巅一座不到五平方米的石庙,屋顶是青板石盖的,风吹不动。庙被荆棘茅草密密包围,要费劲才能钻进去。
我们站在庙顶上远眺,黄色的山丘,绿色的田野,银色的河流,灰色的农舍,四面河山尽收眼底。据浏阳县志载:站在这里“……晴日可鸟瞰洞庭……”,这当然是夸张的描述。
我们在草丛中发现很多紫菀,这也是一种可供观赏的中药材。春天,开着紫色的簪形花,密生的匙形叶很具秀色,挖出它的块茎即可繁殖。另外,由于垂直气候的影响,生物的适应性表现特别明显。例如长在这里的紫穗槐(草本)就特别矮小,叶子只有指甲大小,不认真仔细观察,还以为它是别的物种。
石柱峰顶的北边可到袁侍郎墓地铁坟坪,沿起伏的山峰走四十华里可到祖师岩,东边可下到枫林峡谷。但我们都不准备去,因为钱粮有限,只能按计划路线回程。于是一起回到山腰上的玉皇庙,皆遂抄录好庙里的对联,我清理行李和植物标本就沿南坡石路下山来到百岩峡谷。这里比夜合山峡谷显阳光高亢,落差大而水路长,很适宜开发漂流业,但没有夜合山那种高峻阴沉的险峡气势。
我们计划在三个地方停留。
首先是高桥地段河谷中的钓丝潭,这里是落差较大的两个台地交界处。瀑布下的水潭几乎是正圆形,周边岩石被水流磨得非常光滑,在山林的掩映下,潭水呈深蓝色,显得特备阴森可怕。
传说潭水的深度有一约丝那么多长,这是一个模糊的数字。又传说往潭里倒进糠头(谷壳),夜合山的潭口就浮出糠头。证明两潭之间有阴河相通。传说就是传说,不必去考究证实。不过,我还是涉水到了潭边,双足浸在那沁人心脾的潭水里,这是一次冒险的享受。我又投入一块大石头,根据回声的时间乘以水里的声速,估计不是很深。
下站是高桥陈家大屋。传说一个长工与一个讨米的姑娘幽合后结为夫妻私奔了。后来发了财,回乡起了两栋大屋,分给了两个儿子。一个是高桥陈家大屋,一个是周洛陈家大屋。土改时其后裔都划了地主成分,这高桥陈家大屋充公办了高桥供销合作社。
我不能进入供销社这经济重地去看清内部结构。只能从外部看到走马吊楼和槅花窗门,肯定过去是个大户人家。我们在合作社的茶钵里舀碗凉茶水喝了后就出发,边走边考虑下一站的事,不觉就到了风门口。
五十年后,我和长沙市两位老干部应邀去周洛参加陈家大屋售票开业的筹备会。我才知道这大屋与陈氏祠堂一样,侥幸没被红卫兵捣毁,保存完好。由两进一过厅,两横厅,四天井,两火巷组成。上进倒堂里面的神龛完好无损,原来写着“天地君亲师位”的家神榜旧貌依然,神柜里还放着枪靶棍锏之类的十八般器械。
从老家展示的族谱里知道是颍川郡的义门陈氏。又说他们的祖辈就是那个长工和讨米妇女,传承下来了那跟讨米棍和讨米袋。散会后,当地请我们三人到农家乐饭庄进了中餐,记得那天是倾盆大雨山洪暴发,四处暴声轰鸣。
回到50年前,我们两人拖着饥渴的身子到了风门口。这里是百岩溪流的出口处,水流突然南折,经泮春到峡石武家汇入捞刀河。这道峡口又高又窄,由金石山和凤凰山对峙而成。山风从峡口出入,风速增大,故名风门口。山体由变质岩和云母砂岩组成,裂缝纵横,更显嶙峋可怕。一座三搭的石板桥架在峡谷下的急流之上,一条羊肠小路从东岸的金石山崖下蜿蜒而出。
我们从西岸过桥到了羊肠小道上,回头北望百崖峡谷和石柱峰,有很好的深远和高远视觉效果,保存几十年的钢笔画就是站在小道上画的。在桥东的关门石下休息了一会之后,我们便下山涉河到对面的石牛砦,这是此次东山漫游的最后一个景点。
从风门口向北经普洛、七娘山、桥头、双狮坪到潭口一带,是石柱峰一带高山的边沿带,形成断层。水源丰沛,气候温湿。这一线山脉自南至北由凤凰山、井冲岭、团湾岭、万佛岭组成,比石柱峰低得多。南被风门口切断,北被潭口切断,东边由周洛坳把它与石柱峰连起来。周洛坳就成了周洛与百岩的分水岭。故这一线山脉对石柱峰构成了朝拜关系。南北看呈I-)形,东西看呈锚形。
而石牛砦则很像卧在凤凰山下的一条老黄牛。它是南北走向的独立山体,由红砂岩构成,是典型的丹霞地貌(本世纪在西侧岩下修了一座人工湖,取名丹霞湖)。据传说朱元璋攻打陈友谅,血洗了浏阳,本地的周洛两姓族人据守在这山砦上得以逃生。故这两姓改后代称砦上子孙。有人撰文称这里为古战场,后来就把石牛砦改成石牛寨。因砦是指地形地貌,寨是指功能。
我们是从南端攀到一块非常平滑的红石台地上。上面凿有两排圆孔,共几十个,作为寨棚的础柱孔,据说这是当年安营扎寨的营房驻地。台石上凿了几条横间勾缝,是用来排水的。从这里往北,是一条极陡峭的石壁,无法攀登到牛背上。
我们只好从一条大石缝中,踩着树根,慢慢爬到牛脊上。牛背像一条鲫鱼背,两边悬崖,望而生畏,最窄处只有五市尺左右。过了牛背就安全一些,两边有巨石和长在隙缝中的灌木,形成一条巷道,是个隐蔽藏身的地方。发现这里有残存的鼓墩石(放战鼓的地方)和石灶台及旗杆石等。石壁也有游人刻的四言六句。其中一首七律抄录如下:
怪石蹉硪状似牛,
形容不老几千秋。
芳草纵多难入口,
长鞭任打不回头。
狂风刷体无毛动,
细雨淋身有汗流。
终朝屹立荒郊外,
疑是谁家牧未收。
此诗很有诗意,如把上联与下联换个位置,才合符了仄起入韵的格律。
在牛石的右后腿地方有个往下的缺口,踩着藤条下去,能看到石壁上有两个敞开的大石洞,光线很好,传说这是开会议事的地方。石洞下的下方是茂密的荆棘灌木丛,后来修建的丹霞湖就在山崖下面。北端的牛屁股上有一块巨石立在陡坡上。一面光滑平整,另一半倒在下边。传说这是试剑石,倒不如说是剑劈石更确切形象,但比苏州虎丘的试剑石要形象得多。
按原路回程是想找那只“牛角”,“牛角”是指石牛寨上一块突尖的石梁挑空而出。发现它并没长在牛头上,我们就失去了兴趣,沿牛背下到那块有础柱孔的营地,下山经孔家祠堂、泮春、龙伏,回到那个大地坪的老屋,结束了这次东山之旅。
我们完全没想到的是,这次东山漫游,后来居然遭到一位同行兼同乡的检举,说这是采测据点的现行反革命活动,被作为“读书会”一案的罪证,虽然法院最后没有把它写上判决书,亦可见检举者的无耻和无知到了何等地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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